梦靥-《重紫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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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音凡回身,意在询问。
“师父还在生我的气?”
重紫咬了咬唇,忽然上前跪下,“重儿知错,以后定然学好灵台印,再也不敢任性,不会让师父操心,求师父……别生气了。”
求他不要对她这样冷淡,求他不要再疏远她,她真的不能忍受。
洛音凡低头看着脚边的人。
六年,才短短六年而已,不知何时起,那双大眼睛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狡黠机灵,取而代之的,是不安与惶恐,依稀含着泪光。
她以为他在生气?
他只是内疚而已。
六年里,他做师父的确不称职,屡次让她受伤,为了不让他为难,她受尽委屈也不曾抱怨半句,而今她无论犯什么错,都不能怪她,是他没有好好教导的缘故。
半晌,他微微俯身,一只手扶起她:“知错便好,仔细练功,为师现下要出去办点事,明日回来。”
师父原谅她了?
重紫大喜:“那我今后可以进殿陪师父吗?”
洛音凡既没答应也没拒绝,放开她,出门而去。
重紫高兴不已,目送他离开紫竹峰,回来在四海水畔坐了会儿,直到天色完全黑了,才回房间去休息。
夜半,祖师殿空荡荡的,慕玉面壁三个月,已经离开了,殿内一个值守的弟子也没有,惨白的月光透过殿门缝隙照进来,斜斜落在地面,在这种静得诡异的气氛中,对面墙上画像里的祖师们显得更加威严,供桌上香火不灭,红红的几点。
头顶传来尖锐短促的笑声。
仰脸,那只弯弯的、血红的眼睛正朝她古怪地笑。
重紫骇然。
半夜三更的,她分明是在重华宫自己的房间里睡觉,怎么会来到这里!
天魔令缓缓下降。
它不是被封印了吗,还会自己动?
重紫惊讶又害怕,不由自主停住后退的脚步,呆呆地望着它,刹那间,脑子里竟变得异常迷糊。
亲切!她居然会对它感到亲切!
暗红色的光泽闪烁,带着魔力般,摄人心魄。
如同受了蛊惑,重紫缓缓迈步,神不知鬼不觉朝它走过去……
仙风吹散长夜,薄雾送来黎明,重华宫静悄悄。
竹叶上晨露未干,洛音凡就御剑归来了。
原来他自昨日离开紫竹峰起,一路上总感觉有些不安,因此匆匆办完事便赶回南华,刚走进重华宫门,就看到小徒弟坐在殿外四海水畔,脸色有点苍白,精神却很好,他这才放了心,暗暗纳罕。
重紫原本装作看水,见他回来,立即展颜迎上去:“师父。”
洛音凡点点头,径直上阶进殿。
书案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,椅子上铺着云毡,茶水不烫不凉,重紫见他提笔,连忙过去铺开纸,然后和往常一样,安安静静站在旁边替他磨墨。
长发披垂于地,脸色依旧淡漠,提笔的手稳得让人安心,正如执剑时一样,那是足以守护一切的从容的气势。
任凭天上人间光阴流逝,就这样,静静地守着他,一直到岁月的尽头。
小小唇角勾起,重紫浅笑。
笑容渐渐变得不太自然。
昨晚那个噩梦令她心有余悸,甚至带着种不祥的预感。
已经好几年没再做的梦,怎么突然又找上她了?
与以往不同,那感觉,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切,她真的摸到了天魔令!
很熟悉,带着温度……
奇怪的是,她单单只记得自己取过天魔令,之后发生了什么事,竟半点也记不起来……
重紫努力回忆着。
洛音凡提笔写了几行,发觉气氛不对,忍不住侧脸看,只见旁边的小徒弟手里机械地磨着墨,目光呆滞,似在出神,小脸苍白得不太正常。
照理说,半仙之体通常不会生病的。
明知道她的依恋不是好事,不该再过分关切。
洛音凡再写两行,终于还是搁笔,看着她:“可有不适?”
冷不防被他询问,重紫“啊”了声,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:“没有。”
小徒弟长大,有越来越多的秘密瞒着他了,洛音凡没好多问,转眼之际,目光忽然停在她手腕上:“几时伤的?”
顺着他的视线,重紫疑惑地低头。
左手腕上赫然一道红色伤痕,想来刚受伤不久,因是半仙之体,伤口愈合得比寻常人要快,早起时精神恍惚,竟然没留意到。
这是什么时候有的!昨晚究竟是梦还是真?
重紫大惊,面色惨白,冷汗淋漓。
洛音凡原以为是玩时无意划伤,随口问问,哪知她反应这么激烈,心中疑云顿起:“你……”
话未说完,门外忽然响起钟声。
二人都愣住。
钟声很特别,南华每有大事才会响起,所有弟子闻声都要尽快赶到主峰,由于动静太大,虞度通常是不会用它的。
洛音凡皱眉,起身便走,重紫忐忑不安地跟出去。
清晨天色阴冷,南华主峰正殿外,各类护山灵兽早已赶到,远远蹲着等待,连殿顶都停满了仙禽,气氛异常紧张。
虞度与闵云中高高站在阶上,虞度面色凝重,闵云中脸上更是乌云密布,慕玉与闻灵之等几名辈分高的弟子亦肃容立于两旁,惟独秦珂不在。
石级下,宽阔的主道两边,数千弟子屏息而立,眼睛都望着上面的掌教,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,唯一能肯定的是,除了当年魔剑被盗,万劫现世,掌教就没有再动用过灵钟,此番匆匆召集所有弟子,一定出了大事。
洛音凡与重紫驾云而至,无声落在中间大道上。
见到他,众弟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,护教仙尊在,无论发生多严重的事,似乎都不用担心的。
洛音凡拾级而上,重紫亦跟随在他身后。
三位仙尊并肩而立,似有默契,都不说话。
不消片刻,天机尊者行玄也带着几十个徒弟赶到,他是惯常的诙谐,拈着白胡子走上阶,老着脸叹气:“我说昨夜心神不宁,早该料到会出事,掌教师兄这么急着把大伙儿叫来,又有什么要我测的?”
人已到齐,洛音凡亦侧脸看虞度:“出了何事?”
虞度缓缓道:“昨夜有人擅闯祖师殿。”
四下鸦雀无声,众弟子目不转睛望着他,等待后面的话。
祖师殿并无禁令,任何一名弟子都可以进去,原不稀奇,但此事既然惊动掌教,且动用了灵钟,必定非同寻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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